写给曾经和未来的人们

如果说当年那场史无前例的知识青年上山下山运动，对于城里那些尚在懵懂无知、年少轻狂的年轻人，是时代的感召，历史的伤痕，那么，对那些受过良好高等教育，人生观、世界观都已成熟的知识分子们，义无反顾地抛弃城里相对安逸的生活条件，到农村去，到大森林里去，安家落户，为改变新中国一穷二白的面貌，宁愿牺牲小我，换来祖国富强的大我，这是当下的人们无论用怎样的换位思考，都难以破解的又一道变异的“哥德巴赫猜想”新的命题......

鲁学臣和孙玉芝，一对夫妻，首都师范大学的高材生。他夫妻二人毕业结婚后，来到敦化林业局教育科报到后，就立马被分配到了林业局较远的浪柴河林场子弟小学。说是小学，其实就是几栋破烂不堪的泥土房，教室桌椅高低不平，窗户上玻璃残缺不全，一个用来冬天取暖的大火墙，烧着滋滋冒水的劈柴半子，呛人流泪的烟雾时常笼罩在教室的上空，刺骨的寒风从打碎的玻璃处钻进去冻得学生们手肿痛的像猫挠一样，难以忍受。上课时老师讲讲停停，让孩子们跺跺脚，搓搓手，稍热乎一下，老师再接着讲课。工作环境这一关好在有当地老师的帮助，可最难的却是生活这一关，烧火煮饭对山里人来说，再平常不过了。然而，对于在北京生、北京长的鲁老师夫妇来说，那个难真是难得令人难以想象。孙老师学着邻居的样子，把一堆劈柴半子满满地塞进了灶坑里，然后又用一根松树明子点燃，几分钟后，松树明子竟然不着自灭了，反复几次，灶坑里的火无论如何就是点不着，急得二人团团转，抓耳挠腮无计可施。恰好此时邻居来串门儿，见此情景笑着说，两位城里来的大知识分子，你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可用劈柴半子烧火煮饭却是一窍不通吧。常言道“人心要实，火心要空”吗。你们俩把劈柴塞得满满一灶坑，空气却不流通了，那火就是用再多的松树明子都是难以点燃。

两位大学究，也总能在生活中学会了点小把戏。天照样冷，课照样上。那时说是上课，可苦于没有任何教材，这时校长给他送来一本《毛主席语录》。这对于首都大学政治系毕业的鲁学臣来说，讲课时终于有了点抓手。《语录》的第一篇就是“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讲共产党那可是他的最爱。好吧，讲共产党那可是就是话长了，从建党，建军，建国，他滔滔不绝，十几岁的孩子们听得是如痴如醉，虽然他们大多半是听不懂，可人物，历史事件，风土人情，他讲得极富有故事性，既深入浅出，又风趣幽默。孙玉芝老师，更是不甘示弱，她找出一本从北京带来的《毛主席诗词》，选了一篇《七律·长征》，用纯正的京韵京腔朗读，感情丰富极赋感染力，给傻乎乎的山里娃，打开了一扇通往山外的心灵之窗。一首诗足足讲了一周，这并不是孙老师贪讲，而是真的苦于没有教材。

光阴荏苒，时光飞逝。一晃两年过去了。70年代初，敦化林业局在红星成立了第二中学，两位大知识分子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来到了敦化林业局的最高学府。尽管学校当时建在大山深处，可是这里的教师，却来自祖国的大江南北。和林场不同，这里相对营造出了一个知识的氛围。大家总能坐到一起讨论教学，了解国家的教育形式，探讨未来教育的发展，这对一个从事教育工作的人来说，无疑是得到了些许安慰。

尽管当年二中的日常工作仍以劳动和思想政治工作为主，但总是能挤出一点时间上文化课，教材不稳定，他们就利用寒暑假从各自的家乡带回来许多地区的临时教材，采取相互借鉴，取他人之长、补己之短的方式方法，尽量让山里的孩子多掌握一些有用的文化知识，这些新的举措为未来的学习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突然有一天，小火车冒着黑烟，喘着粗气缓缓地停在了红星二中的车站上，随着下车的旅客中来了几个陌生的男子，他们径直走到学校办公室，要求学校领导，把鲁学臣老师叫过来，他们亮明身份后，对学校当时的书记白春说，这位老师我们要带走，请通知他的家属马上为他收拾行李，具体问题暂时无可奉告。白春书记也不敢多问，只好派人到鲁老师家里帮助他妻子收拾行李。此时的孙玉芝老师早已吓得语无伦次，不知做什么好，派去的人帮她收拾好行李后，领着她一起来到学校领导办公室。这时鲁学臣老师一脸茫然、无奈地呆坐在椅子上。

前来抓人的几个男子，面部表情十分严肃，又有几分可怕。办公室的窗户外边时不时露出几张疑惑的面孔，几个小时后，小火车呜......的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的校园，从三支线的山头处钻了出来，吐着长长的黑烟，慢腾腾地停在了喧闹的车站。这时车站边上，那棵老榆树拴着的炸弹壳做的报时钟，又沉闷地当……当……当响了起来。听到钟声，学生们从宿舍陆续走到教室，上下午的文化课去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车站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小火车依旧吐着黑烟，懒洋洋地拖着几节破旧的车箱渐渐地远去了……

孙玉芝老师欲哭无泪，挪着铅块一般的沉重脚步，回到了凌乱不堪的家中。她坐椅子上，望着刚刚溜好窗缝准备过冬的窗户，眼前一片苍凉，孤独、恐惧、悲伤和绝望一股脑爬上心头，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地感受到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是多少可怕，命运把她和丈夫远远地抛在这深山穹谷之中，两个人相依为命，总算渡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丈夫又遇上劫难，吉凶未卜，一个弱女子能撑得住吗?

太阳渐渐淹没在西边山上的树丛中只露出了半个额头，柔柔的余辉洒落在校园的屋顶和她家的窗棂上。院子西边电线杆上的电线被北风吹得沙沙作响。仲秋时节到了，这里的冬季比其它地方到来得都早。烧柴、冬贮菜、挑水这些沉重的体力活都义不容辞地落在了她的肩上。对丈夫的思念、对家乡一双儿女的思念，慢慢地成了她一块又一块的心病。

她从此沉默寡言，愁肠百结。对于她的不幸遭遇，学校领导和老师都非常同情，纷纷伸出援助之手，大家帮助她买冬贮菜(白菜、土豆)，上山拉烧柴劈半子，三九天她不敢到结了冰的井台上去打水挑，男老师就轮班送水。熬过了冬天，春天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半年之后，突然有一天喜从天降，丈夫鲁学臣从敦化回来了，人们挤满了她的家，问长问短，据说鲁老师当年文革初期在学校参加了一个社团组织，并且是这一组织的最后一名负责人。但他并未参加任何活动，因为这期间他毕业前夕到南京凤凰山铁矿去实习了，组织的活动一概不知，他在被审查期间有许多人证明他的清白，所以审查几个月后只好放人了事。

经历了这次苦难之后鲁学臣夫妇又继续在敦林教育战线上无怨无悔地苦斗。

岁月流芳

远去了，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远去了，镌刻着坚守与奉献的青春

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远去

高春华老师撰写的系列林区故事，把我们带回到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让老一辈林业工作者重拾尘封已久的记忆，让年轻人初尝延边林业人奋斗的艰辛……

如果，您也有这样的林区故事，写出来，我们期待与您一起分享那段留声岁月…...

作者：高春华